水丸伯終年71歲,3月19日發現是在工作時伏桌上完寂的,也算修到。他能畫亦能寫,但被譯成中文的書不多,其中一本《常常旅行》,我家中珍藏兩本,一簡一繁,簡體字版是約七年前澳門朋友所贈,繁體字版是後來在香港一書店發現孤本購買回家的。友贈此書謂此書文章風格很像我喜歡寫的東西,旅行、美食和日本酒,他在大陸旅行時於書店見到,專誠多購一本相贈予參考,知道我一定喜歡,我當然捧讀到愛不釋手,而且是家中所有書本中,翻閱率最高的一本書,但有了繁體字版後當然閱讀回直行排版舒服多。這本書是我唯一一本水丸伯的書,但影響了我的日後撰文構思和文風,也喜歡上了「千倉」這個地方。
村上春樹的《1Q 84》中亦出現「千倉」,《常常旅行》中也專一文撰寫此地方和那間海邊溫泉旅館「千倉館」。安西水丸是房州(千葉縣)人,千葉縣南部乃房總半島,半島最南端便是千倉。我便是依此書遊跡而踏足千倉的,美麗的長長海岸,我曾寫住在那裡也不錯!
《常常旅行》中的文筆是相當風趣的,但淡淡散發出一位暮年文化人觀賞人和事的一種寬容,有酒食描述,有各類酒場酒處的媽媽桑和酒友回憶,有遊記,我次次重閱都會發出會心微笑,水丸伯是老尚風流一點不下流的人物,可能是一位一流「酒腳」,談笑風生和極有酒品。
此書亦是令我注意到清酒《〆張鶴》的,水丸伯文中描述他是在京都一處地名「百萬遍」旁的酒家「梁山泊」邂逅上此銘酒的,文中亦寫這《〆張鶴》產地─新潟村上市,乃太子妃雅子殿下祖居之地。而我則自從一飲《〆張鶴》之後便愛上了,也向不少酒友推薦,而《〆張鶴》的少主也跟我在香港去年那次「新潟迷你酒之陣」大會中見到了面,我贈少主書,少主贈我親筆簽名清酒,一場相見歡,其後FB再會。《常常旅行》中提及的銘柄也尚有《立山》、《滿壽泉》、《八海山》和《浪花正宗》,可見水丸伯是一名傳統口味日本酒捧場客。
而我早期在本欄所撰寫的一篇《夢追之酒場》,三個有生之年必然一到的酒場,其中之一就是《常常旅行》中所描述的東京青山賞雪名店「retoruto」,水丸伯文中描述在此邊飲酒邊賞雪,如此「雪見酒」最愜意不過,臨窗外望,青山通的車道蜿蜒蛇行,一直伸展至西麻布,這等原本就好看的夜景,加上白雪飄染,更有朦朧之美,而且店主大澤小姐非常有魅力,有如此美麗女性作陪,不會白醉一場云云。可惜迄今我依然未有緣份到此店一遊,看來下次去東京一定要去一找「retoruto」,而且帶著這本水丸伯的中文版《常常旅行》,以世故的大澤小姐閱歷,她看到一定意會,到時我們向天上的水丸伯敬一杯,這將會是奇妙的一刻,一本書連繫上了幾名素未謀面的人。
最後我想節錄一段這篇《青山的賞雪名店(青山三丁目)》的最後一段奇特內容來作結紀念水丸伯,亦給看倌一睹其有趣的文風……
『M講話直率,從不或修飾拐彎抹角。
還有一次大約三年前。難得碰到東京下雪……,我對著窗外看得入神,此時餐廳大門打開,走進來的是W。我們彼此打招呼,W便坐下,喝了大約個把小時,湊巧M也隻身進來。
「兩位都是在享受雪見酒囉?」
M身上聞得出酒氣,顯然已在別處喝過。
「M,最近如何?」援往例,又是W先開口。
「我看見你有點瘦了。」我瞧了瞧M的臉,說道。
「這個嘛……很意外,體外射精還真不容易哪。」
一嗚驚人,這藝術家講話夠勁爆!他接著又說:
「怎麼講呢,真的沒辦法一下子就搞定。」
「喔──」我啞口無言。
「雖然有點髒,我還是忍住試了幾次。」
「喔──」W也啞口無言。
「真難耶,體外射精這檔事兒。」
窗外不斷飄著雪。
一面聊天,我偶爾看看窗外風景,雪花迷漫,車陣接連不斷,燈光照映白雪更顯得晶瑩燦爛。
「還有前幾天和馬子去泡溫泉。」
「哦?哪裡的?」
「奧鬼怒川。」
「不錯啊,那地方好。」
「媽呀,雪下得真大。於是我和馬子就在窗邊……」
「唉?!」
「啊,沒有沒有……」
窗外的雪,越下越大。』
水丸伯,敬你一杯,一路走好。寫至此,回首一望,夕陽(註1) 已入窗來,灑落遍地溫柔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