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代宗師的其後

「王家衛電影中最強一項的音樂，閱了《一代宗師》多日影評和撰稿都鮮有提及或只輕輕幾字，頓有感悟，難怪香港的所謂樂壇陷入一潭死水中，因為可能連欣賞能力和品味都節節隨城市之衰敗而去，好如大導戲中的彩色照片逐漸退色成為黑白至發黃。一身功夫、一代宗師都只不過是時代中的一只螻蟻，一種大時代下的失落感，好若 葉問(梁朝偉) 對 宮二(章子怡)的情愫，南方北望，黯然收場，唯情永存，人心不滅。」

上段文字是俺還未看《一代宗師》前寫的，字「面」曖曖昧昧諷刺香港社會倒退，「裡」暗喻那南方多事一周，正是有人活成了面子，有人活成了裡子，都是時勢使然！這句熟口面吧，正是電影中的對白呢！

《一代宗師》今次攝影師不是 杜可風，亦不是 李屏賓，而是荷里活的 Philippe Le Sourd，但今次的畫面卻出色地精緻，幅幅都接近沙龍，動作畫面都很強氣勢，殊不簡單，日後可能要一記這位 菲臘先生了。音樂則依舊是 梅林茂（Shigeru Umebayashi)，這便成為 王家衛作品中的一個個人物和畫面意境，如血脈轉世的延續。

而今次的配樂，俺聽到幾段日本電影《それから(其後)》的經典音樂，當下俺很震撼，但音符下有什麼喻意，可不是 王家衛先生和 梅林茂先生隨便選上的，忽然眼前戴著帽官仔骨骨氣質的  葉問似乎出現《それから》故事中的男主角「代助 (松田優作，已故)」身影，而最後 宮二病死前跟 葉問的一段戲至散步分手，那種有情人不能一起的遺憾，那種淒迷畫面和氣氛， 宮二豈不是「三千代 (藤谷美和子)」的化身嗎？俺揉了一下眼睛，只是驚眼花幻覺但不是抹眼淚，雖然這段黑暗戲院中傳來一些索鼻聲音，有眼淺者被感動了，而俺則興奮到要按奈著想大叫的衝動。竟然多少年之後，又在戲院響起了那段令人夢繞魂牽的音樂，俺深深地吸了口大氣在冷靜自己，無論《一代宗師》中什麼樣的再出現周慕雲、蘇麗珍和《花樣年華》與《阿飛正傳》等等意像和音樂，真是想都沒有想到竟然出現了《それから(其後)》，那是否因為前年「冬至」，《それから》導演 森田芳光先生的去世，令到 王家衛和 梅林茂在《一代宗師》中向兩位故人作出致意呢？俺相信藝術亦如武林，宗師級人物是惺惺相惜的，這下「裡」子，來得真有意思。

有一書名《逝去的武林》，看電影《一代宗師》前或後都宜拿來捧讀，更令人了解那個大時代，那個動盪的中國，那個逝去的武林。電影中有段對白：「念念不忘，必有迴響，有一口氣，點一盞燈」，有燈就有人，是希望把東西傳下去。這是很悲涼的一種武者到晚年的感悟。戲若人生，俺的劍道老館長便在自己身患頑病但尚能走動的日子，四訪各地分館，必將自己的一套劍道防具，廣東話俗稱「甲」，護甲是也，在最後離開前有一簡單儀式交予分館弟子留存，傳甲如點燈，乃延續之意思。下周，館長來香港傳甲，俺想起那段對白，亦可能是最打動武者，令人鼻酸的時刻。先生意思希望我們要念念不忘下去，就是傳承。

雖然《一代宗師》是武打電影，但充滿了人情和那個時代的吉光片羽，而在俺的角度來看，當中位位武林高手都霸氣外露，宮二亦一瞼肅殺，只有 葉問笑口吟吟，打起來滋油淡定，武術最高境界可能便是這種看透的態度，控制到情緒和身體，那心眼大開，什麼勁力都看到避到，隨意走位，柔能剛制，制而不殺，這就是那套「活人劍」功夫了，否則只是一名令人生畏的「殺人刀」。

無酒不能成這裡一篇文，那清酒銘柄已有《而今》，何以不能有《其後》呢？將電影電視劇拿來做紀念酒銘柄是有的，最近上映的NHK大河劇《八重の櫻》，乃威風凜凜的美女 綾瀨遙傾力演出，因為故事背景和人物是東北會津，於是宣傳上便弄出了一批福島會津釀造的《八重之櫻》清酒，俺獲一本，值得收藏。此女銃炮教範的故事，將來值得一寫的。

撰此文一直聽著《それから》那只翻版CD，其實只要對什麼東西念念不忘，必有迴響，俺相信的呢！正如對《其後》電影和配樂念念不忘，竟然出現如此令人感動的迴響……